SAP50周年：走到十字路口的软件巨头

最近，总部位于德国沃尔多夫镇的软件巨头SAP迎来了50岁生日，1972年4月1日，5位前IBM员工Claus Wellenreuther、Hans-Werner Hector、Klaus Tschira、Dietmar Hopp和Hasso Plattner创立了SAP Systemanalysis und Programmentwicklung GbR，为这家欧洲规模最大、最成功的软件厂商奠定了基石。

半个世纪对于一家快速发展的IT和软件企业来说，犹如永恒一般。因为新技术可以在一夜之间就把老牌厂商从市场中淘汰掉，让新玩家迅速崛起。SAP经受住了市场中发生的所有变化和风暴，并一直保持到今天，在全球IT厂商中处于领先地位，甚至比软件巨头微软（成立于1975年）和Oracle（1977年）历史更为悠久。

经济不确定性

经济不确定性可能会影响SAP未来的业务发展。德国ifo商业景气指数、消费者信心和经济专家对德国和全球增长前景的预测在内的多项指标都很悲观。能源价格爆炸式增长、供应链反复中断、市场崩盘，这些都引起了公众、而不仅仅是SAP管理层的关注。

尽管近期的增长率较小，但SAP的业务仍然很稳定。去年SAP的总收入为278亿欧元（约合320亿美元），利润为54亿欧元，这两项数字与上一年相比仅增长2%，而其他软件厂商如微软、Salesforce和ServiceNow都实现了两位数的增长。

所以从这些数字中肯定可以挑出很多毛病，但不应忘记在过去几十年里，SAP写下了无与伦比的成长故事，几次受阻都是在全球危机期间：2003年互联网泡沫破灭后（销售额下滑5.2%），2009年雷曼破产后的全球经济危机期间（下滑8.5%）和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第一年（下滑1.1%）。

SAP自2000年以来年收入翻了两番多，利润更是增长了9倍，员工人数从2.4万激增至超过10.7万人。在欧洲和德国，没有其他软件制造商可以与SAP相提并论，德国排名第二的Software AG多年来一直在努力最终打破年销售额10亿欧元这一神奇的目标——但迄今为止都还没有成功，Silver Lake在2021年底成为该公司投资方之一，应该会给这家总部位于达姆施塔特的公司提供必要的动力。

即使把这一对比扩大到整个欧洲，第二大软件厂商也远不及SAP。法国Dassault Systèmes最近一年的年销售额接近49亿欧元，英国Sage Group年销售额约为18.5亿英镑（约合25亿美元）。

然而，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对比的话，还是有更强者的。全球最大的软件厂商微软，在截至去年年中的2021财年实现1680亿美元的收入，SAP的主要竞争对手Oracle最近一年的年收入超过400亿美元。

结构性变化

不过从总体而言，整个软件行业正在发生深刻的结构性变化。云和相关的订阅模式正在逐渐取代经典的许可维护模式。Oracle公司老板Larry Ellison几年前曾吹嘘说，仅靠软件维护，他就可以实现80%多的利润率。很多Oracle对此表示不满，因为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年复一年地向Oracle支付大笔费用，用于维护和进一步开发他们的软件解决方案。

在云模式之下，其他参与者正准备在全球商业软件市场引发新一轮洗牌。那些在云时代成长起来的、没有遗留资产负担的软件提供商们，正在向老牌厂商发起挑战，例如Workday的云业务软件，工作流专家ServiceNow，还有Salesforce，最初是一家CRM提供商，后来以“无软件”的口号惹恼了老牌软件巨头们。Salesforce也取得了成功：近几年来实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一直紧盯着SAP。目前Salesforce的目标是年销售额320亿美元（合290亿欧元），而SAP的目标是在2022年实现收入295亿欧元。

SAP仍然在为向云转型而苦苦挣扎着，尽管这个话题早在20多年前就被SAP提到了议程上。甚至一开始情况也是很复杂的。千禧年之后，当时的软件要面向未来就必须采用不同的结构，必须是模块化的，新一代的业务应用，灵活且可通过互联网使用，基于服务主导型架构(SOA)的新概念。

SAP启动了一个庞大的项目，由Shai Agassi和Peter Zencke掌舵。很快，业界就开始对这个名为Project Vienna的项目和新的A1S产品进行各种猜测。据称这是面向中小企业的软件，面向SAP整个产品组合的一个模块化构建工具包。后来出现了各种混乱的情况。SAP资深经理Zencke和年轻的Agassi之间发生了争执，导致整个项目陷入混乱。Agassi在以色列软件初创公司TopTier被SAP收购的时候加入了SAP，并在联合创始人Hasso Plattner 的带领下迅速爬升。整个项目的时间表和成本都失控了。

这个实验项目的结果就是，SAP在2007年推出了Business ByDesign，一个主要针对中小型企业的标准化按需ERP软件包。然而，技术困难和性能问题让这款软件不了了之，据说SAP在开发方面浪费了数十亿美元。最终，SAP在2013年宣布重新调整开发资源，Business ByDesign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一次有关云的尝试，失败了。

现在SAP把所有资源头集中在新的旗舰产品——HANA内存数据库上，该产品将在未来几年成为SAP整个软件王国的新基石。以前，SAP的ERP安装一直是需要外部数据库系统的，主要是Oracle或者IBM DB2，这让Plattner非常懊恼。而现在，SAP可以用自己的强大产品来应对这个问题，结束对外部数据库系统的依赖。SAP还为推出新的基于云的产品套件S/4HANA奠定了基础，该套件于2015年初发布，被作为备受青睐的Business Suite套件的下一代产品介绍给客户。

转折点

雷曼兄弟破产之后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以及SAP在云端的多次尝试，成为SAP发展的一大转折点。在最初的几十年里，SAP的产品和管理发展平静而有序。20世纪80年代的标志性产品是为大型机设计的R/2软件，随后是主导90年代的R/3客户端服务器系统。

在这期间，多位创始人紧紧掌舵着这家软件企业，Dietmar Hopp在1988年到1997年之间担任首席执行官，随后是过渡性的双高管年，直到Hasso Plattner最终掌舵。他立即将他的门徒Henning Kagermann带入领导团队，并一直掌权到2003年，Plattner从监事会退休后，Kagermann与他指定的继任者、前销售高管Leo Apotheker一起掌舵SAP直至2009年。

Apotheker的上任，表示着SAP进入了动荡期，并且余震时至今日依然可以感受得到。这位新上任的SAP首席执行官几乎在一夜之间提高了维护费用，引发了来自客户的反抗，最终导致他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失去了在SAP的最高职位。在他之后，两位来自德国之外的高管首次掌舵：外向的美国营销专家Bill McDermott，和沉静的丹麦技术专家Jim Hagemann Snabe。

McDermott在Snabe下台后于2014年成为SAP唯一的CEO，SAP的云战略也发生了变化：这位美国人动用大笔资金，收购了一家又一家的云提供商。从2011年到2018年，SAP总共支出了260多亿美元，收购了SuccessFactors（人力资源公司）、Ariba（采购网络公司）、Concur（差旅费用管理公司）、Callidus（客户管理公司）和Qualtrics（体验管理公司）。

文化冲突

然而，收购的数量和速度让SAP不堪重负。来自被收购公司的几位云负责人——Lars Dalgaard(SuccessFactors)、Robert Calderoni(Ariba)和Concur创始人Steve Singh——本应向SAP展示他们带领SAP进入新时代的道路——一个接一个地离职，一部分原因是发生了文化上的冲突：一方面，有些初创公司愿意接受80%的解决方案跟上进度；而另一方面，SAP在德国沃尔多夫有自己的开发团队，秉承着德国工程的高精度要求。

SAP如今仍在努力整合收购来的云公司，部分原因是客户不断提出这方面的要求。但是这些云产品仍然像是围绕着SAP引力核心独立运行的卫星一样。

SAP的内核也发生了巨大变化。2015年初，SAP推出了新一代产品S/4HANA，用户可以选择在本地或者云端、私有环境或者公有环境中运行。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变化仍然是艰难的。用户经常在他们现有的SAP环境中——Business Suite和ECC产品——投入大量资金。那很多人就会问了，我为什么要切换呢。很多人发现他们很难这样一个精心设计的项目制定商业案例，不仅迁移成本很高，而且需要数年时间。

此外，并非所有公司都希望将他们的新SAP系统迁移到云端，绝大多数人更喜欢驻留在自己的数据中心内，即使是SAP在2021年推出了“Rise with SAP”这样具有吸引力的产品也并不能改变这一点。SAP推出该计划的目的，是通过集成的产品和服务包、单一的联系人和合同伙伴（即SAP），让客户更容易迁移到云端。正如SAP本土用户组织DSAG的调查结果显示，很多用户仍然不清楚整个项目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SAP很难让S/4HANA这辆列车驰骋起来。当用户行动起来的时候，通常是因为上一代软件即将终止维护而不得不升级的时候。新一代软件并没有真正地调动起用户的热情。

必要的改变

如果SAP想继续在云时代商业软件市场中发挥重要作用，就必须做出改变。SAP系统作为企业IT核心的时代，已经结束。如今，用户希望使用来自不同厂商的最佳软件，以变得快速且灵活。基础设施变得越来越多样化，包括本地组件、快速增加的云组件、还有越来越多的边缘计算能力。

SAP还没有确定地在这个新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SAP从不厌倦于强调云对其自身未来发展的重要性。但作为云基础设施的提供者，SAP并没有在市场上发挥应有的作用。多年前，SAP像很多竞争对手一样，试图定位自己的云产品，但无法跟上AWS、谷歌和微软等超大规模企业的前进步伐和投资实力。如今，这家德国软件企业与主流云厂商、以及任何想在他们自己数据中心内运行S/4HANA解决方案的企业展开合作。

大多数企业还处于数字化转型的中期。SAP迫切需要找到有关于自身软件如何帮助客户进行数字化转型的答案。最近一段时间，客户多次对此表示质疑。SAP作为ERP引擎的一个主干，对于保持企业运转仍然是很重要，但数字化转型的关键之处在于其它方面，不是在财务会计、订单处理或材料管理方便，而是在客户界面、客户体验和工作流程管理上。

SAP对此持开放态度。近几年SAP一直忙于在McDermott后时代的一系列整合工作。2019年底，这位美国高管出人意料地辞去了SAP首席执行官一职，引发了人员动荡的高潮。2021年初，首席技术官Bernd Leukert离职，此后不久，另一位长期任职的SAP高管Robert Enslin于4月宣布离职。

全新一代

这标志着一次世代性的变革。2019年，一批新的年轻高管开始掌舵。39岁的Christian Klein成为这家德国最大上市企业最年轻的管理者。他与Jürgen Müller（37岁）和Thomas Saueressig（34 岁）一起，接管了SAP的技术和产品开发工作。但从那时起，董事会就没有一点和平融洽的迹象。与Klein一起被任命为联合首席执行官的Jennifer Morgan在几个月后离职。因此，一位备受赞誉的女性被任命为SAP最高管理者，再次成为历史。

与此同时，老一代SAP经理仍然在不断外流中。2020年2月，SAP资深高管Michael Kleinemeier以及首席人力资源官Stefan Ries离职，SAP招募了前微软负责德国业务的Sabine Bendiek接替Ries。去年年中，Bendiek除了负责人力资源外，还兼任首席运营官(COO)。

下一个“惊喜”就在SAP 50岁生日前夕接踵而至。首席财务官Luka Mucic宣布离职，在市场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Mucic被视为SAP高管团队中相对稳定的一位，也是首席执行官Klein的养父。业内人士推测，Mucic不得不因为云战略失误而导致的结果做出牺牲。

现在年轻一代必须要证明自己。他们有多少时间让SAP这艘巨大的邮轮驶上一条新的航线，这将取决于投资者有多大的耐心和幕后操盘者Hasso Plattner的保护之手。金融市场对SAP持一定的紧张态度，尤其是2019年Elliott Management加入了SAP董事会，而这家对冲基金公司的负责人Paul Singer可是以强硬而著称的。

无论如何，SAP的股价似乎并没有起飞的意思。2020年8月，Klein不得不放弃其前任McDermott的增长目标时，SAP股价达到了140欧元左右的峰值，之后在10月暴跌至90欧元左右。从那时起，SAP的股价一直起起落落。2021年秋季，股价再次接近130欧元，但目前徘徊在100欧元左右。

给予和接受

SAP首席执行官Klein进退两难。他需要一个面向未来的故事，才能顺应数字化转型的浪潮。同时，他必须做足功课，重组现有的产品组合。多年来，用户一直在敦促SAP更好地集成各个软件和整合数据。此外，外界对于SAP的产品及其功能还存在一些混淆，包括从技术基础——NetWeaver、SAP Cloud Platform (SCP)和现在的Business Technology Platform (BTP)——到各种应用，很多用户仍然不太清楚S/4HANA各个版本（本地、私有云、公有云）之间有什么区别。

Klein承诺会满足用户的这些需求。他从一开始就强调了与客户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性。他指出，在SAP的早期，当时的开发人员是在客户数据中心内和客户共同开发出了第一个软件版本。他要重振这种精神。从SAP的角度来看，好消息之一是很多客户仍然很依赖SAP，并对SAP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SAP本土用户组织DSAG今年也迎来了25岁生日，在展望共同未来之时，该组织强调了合作的精神。“这是一种不断给予和接受的精神，是我们彼此协作能如此成功的原因，我们将迎来又一个激动人心的25年！”